对于一个中年人来说，时间的流逝是很敏感的。

　　

　　一个坚定而不太明确的理由，让我决心从台北的绚烂声名幻利中毅然决然地脱身，从游寓到旅居，最后完全迁居到上海。这一晃间，十三年就过去了。真快，快到让自己都害怕了。我真的已经进入壮年了，并且以大陆的标准来说，老年已在前面挥手。

　　

　　而贪心的我，虽然在大陆又沾惹了如同以前在台湾一样甚至过多的虚名，让我又开始浑身不自在起来。实在是自己贪心，一心一意想要做出几件真的可以让自己满意的设计作品来当作一生的重要作品，可惜啊！人生不如意真的是十之八九，在上海真的开始努力工作也五年了，名声不但通京城，甚至快要满天下，而我自己居然一件满意的设计都没有，难啊，真难！难道连我这样在大陆都已经住了快十三年的人都还在水土不服，不能真的落地生根？真叫人懊恼。

　　

　　设计做得好不好是没有绝对，但相对来说，如果真的一定要我说在大陆工作这么多年，我自己觉得稍微可以见人的设计是哪一个，我羞涩惭愧地说，那还是十年前完全在台湾操作的上海淮海路上的这座两层楼的时尚感极重的小房子。十年前，它是台湾最好的时装设计师吕芳智请我帮忙设计的。吕芳智是我的老朋友，他当然完全尊重我，一点点意见都没有。这十年来，我就靠这么小小的一个小房子奠定在大陆的角色或者算是地位，说来真是惭愧。

　　

　　而十年后，人家问我在大陆最满意的作品是哪一个，我还是说这个小房子，只是这个建筑的使用者已经换成了我的另一个台湾来的业主克丽缇娜。这位业主因为太喜欢这座建筑，而租下来经营他的化妆品事业，并且是作为宣传性的旗舰店。这次请我重新改装，也因为是老业主，多年交情，对我绝对信任与支持，从头到尾一点意见都没有，和吕芳智一样，到了完工的那一天才出现，然后皆大欢喜。说来，我应该算是怀才有遇了。只是这房子实在是太小了，小到简直不能算是建筑。要是再大一点，我就有得玩了。

　　

　　十年前，吕芳智服饰。

　　

　　我在当时的文字是这样描写的：“在上海宣布开放特区不到一年间，所有的世界流行全部蜂拥回笼，时髦的商店一夜之间又一一站回到那个曾经冬眠四十年的尊贵城市，于是我给了这样的上海吕芳智：除缺那蒙尘的灰蓝，还原那曾经的亮丽，所以我们使用了一些上海三十年代的语汇；穿上世界的同步时髦，端住时代的架势，所以我们给了某种程度的国际流行感觉；所以我们坚守中国江南的雅致，尊重民族的传统，所以我们沿袭古典江南的建筑形式，面对中华文化的现实，掺和台湾移民的骄傲，所以我们呈现台湾的发展面貌。”

　　

　　今天回头再看这段文字，如果要我重写，我想我依然还是会这样写的。

　　

　　十年后，克丽缇娜化妆品。

　　

　　虽然已经是十年了，建筑原本的形式，我本人也还算满意，当然也因为政府已经不准动这座淮海路时尚地段的建筑了。所以我也乐得有那么一件作品被永久性地保护在上海最重要的街头。不让我改，我也省事。还好，不算是丢脸的设计。

　　

　　克丽缇娜是帮女人保养容貌与身体的专业化妆品，干净与高雅是我对克丽缇娜与女人最直接的注解。所以，除了保有原来为吕芳智服饰设计的特殊建筑形体与空间的形式和趣味之外，我所有的努力都是为新的使用者克丽缇娜建构一个这样的我对他们的企业形象所想象的空间情景：让所有来这家店的女人都觉得自己是个干净高雅而尊贵的女人，这是让她们来克丽缇娜最大且直接的吸引力。当然，我个人另外注加的注解是我向来的个人游戏就是时尚，一种永远站在时尚前端的感觉，是我个人对现代都会女子的看法。多年来我一直深信不疑，每次在设计里稍微加上那么一点，就会迷人得够呛。这一次的克丽缇娜的这间旗舰店，也很清楚地传递着这样的时尚信息。